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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id:Oops玖月灼尔
你好。

『魔道原女』逢生〖江澄〗(1)


♡给 @菜刀笑馄饨 的。

♡原创女主。有私设。




    晴空万里的天气叫人心情舒畅,映得身上暖洋洋的。

    深山的树林总是在正午时分显得极为热闹温馨。

    山体半腰往上有个小湖泊,两人高的树丛浓荫遍野将其包拢,沟壑里蔓延出无数条蜿蜒的溪水支流奔下山去,有结伴的走兽凑在湖边饮水,喝得心满意足了便沿着湖迹散步,踱至坐在临溪巨石上的女子身旁便停下来,弯曲前肢眯着眼睛蹭蹭她的衣袖,就地趴伏休憩。

    女子一袭白衣,柳叶弯眉下双眸璀璨,眼尾微微上挑,眼神慵懒惬意地下瞥,薄唇勾出个半敛的弧度。她衣饰简单但举止端庄,看上去应是位外出游玩的标致闺秀。

    女子被走兽陆续围起来也不惧怕,衣袖被蹭上些泥土也没有丝毫恼意,兀自晃着小腿,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。

    这本是个美好的午后,远处的丛林却沙沙作响,“嗖”地一声,有箭矢脱离弯弓铮然而去!

    慌乱的走兽蓦地四散逃窜,廖代雪瞧着自己手心里紧握的箭支,陡然惊出一身冷意。

    离她最近的白色幼虎茫然地睁开双眼,因为近在咫尺的、反着冷冽光泽的箭头而委屈地呜咽了一声。

    那不是冲她而来的杀意,但廖代雪从巨石上跳下来,一手安抚着幼虎,另一攥紧的手心里还是渗出黏腻的汗。

    “谁在那儿?”

    她知这是江湖,比自己强的人不知有多少,那人的气息掩藏得极好,刚刚她能在完全放松的境况中接下这一支箭完全是运气作保,但她又猜那人大抵是不想杀她的,而是将她当成了误入深林被走兽所困的人。

    廖代雪紧盯着箭矢射来的方向,果不其然有一个身影从树丛之后显现,可令她吃惊的是,接下来竟然又陆陆续续站起了许多人!

    身影层层叠叠覆盖在一起,廖代雪一时查不过来,为首的人迈开脚步走近,他之后的人也跟了上来。

    她这才看清来人的装扮,正是云梦江氏的修士。

     为首的人一身紫衣,右手的食指指节带有一枚指环,佩剑置于身侧,腰间挂银铃作缀饰,虽俊秀漂亮,却目光阴沉神色冷峻,眉头紧皱着,似是心情不悦,生出叫人不敢接近的气场。

    廖代雪只注意到他手里没有弓箭,视线匆匆扫过,警惕地凝视住那男子身旁背着箭篓的人。

    说什么“擒贼先擒王”,当这“王”是云梦江澄,她只能先尽力保证走兽们的安危。

    “请问这位姑娘是误入这深山里的吗?”那背着箭篓的修士抱拳作揖,语气和善。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廖代雪答得干脆,转向同为首的紫衣男子道,“这里的走兽很友善,希望江宗主不要误伤它们。”

    被人认出来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,江澄神色一丝未动,这同样意味着眉间皱起的涡纹也没有消退,他仍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。

    背着箭篓的修士恭敬地解释:“姑娘有所不知,此处的村落被食人虎困扰已久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廖代雪打断他的长篇大论,“那食人虎不在这里,我来此处三日了,未曾见过。”

    那人这才客客气气地道歉,尽是些“唐突了”之类的客套之词,此间江澄一语未发。

    廖代雪明了那支箭射来的本意是为帮她,也不多纠缠,道了谢就欲转身离去,那只通体雪白的幼虎也低咽着紧跟在她身后。

    “姑娘,听在下多言一句,这山越往里走便越是危险啊。”

    廖代雪浅笑回眸,不甚在意:“多谢,但我不怕。”




    廖代雪说她不怕真的没有丝毫逞强的意味,说不怕便是真不怕,辞别江氏众人就一路沿着从前村民来往踩出的路径朝山顶进发,半步也不犹豫。

    她来这渺无人烟的山里寻了已有三日,除了这白虎格外喜欢她见到了便寸步不离了之外,实在是半点收获也没有。

    下午的山里有一股烦躁的闷热,明明四处都是树荫,空气却像是不流动了似的,才走了不久,她的鼻尖就沁出细碎的汗珠来。

    廖代雪不由得庆幸,好在还没到炎夏,春日里早晚温差大,不然她也无法在山里挺个三日不曾梳洗。

    想到这儿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,发饰帮她遮挡了不少发腻的触感,可还是让她一个激灵,嫌弃地抿紧双唇。

    自她出生以来,都是同一尘不染的衣裙与整洁妥帖的香粉作伴的,就从未这样邋遢过,廖代雪突然想到一种可能,刚刚江澄一直不愿理她,或许是有几分厌恶的意味。

    那也没办法啊,这食人虎她势在必得,抢了一步赶到这里也没有搜出痕迹,估摸现在各大家族都已经参与进来,她必须加快进度了。

    脚下的树枝杂草被踏挤出清脆的声响,幼虎紧跟着廖代雪,低垂着头静静向前。

    这山不高,廖代雪所在的湖泊在半山腰以上之处,百无聊赖地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顶峰。

    不出所料,顶峰聚集了身着各式家袍的修士们,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,廖代雪悄悄混迹在其中,并不显眼。

    “诶,江宗主来了!”

    云梦江氏的人从她来的方向聚拢上来,队形是围山的样子,瞧修士们失望的表情,想必是一无所获。

    江澄环视四周,似乎在找人,眼里的光泽渐渐锐利起来,有人及时凑上前:“兰陵金氏还没到。”

    这一句正中江澄所想,他一声令下:“去找他。”

    于是所有人呼啦啦地跟上,向江氏众人正对的方向出发。

    廖代雪自然也选择同去,她内心估计着这群人是依附于江家的小家族,一同来助江澄围山。而江澄这人偏爱金家的小家主金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,就算这事发地里兰陵金氏颇远,他还是想为金凌铺路,把金凌给叫来了。

    廖代雪尚才理清个梗概,只听前方有渐近的刀剑声和嘶吼声。差不多两百来人嘈杂的很,故而最初并不明显,待有人发觉之后惊叫出声,他们深处的树林早已经被劲风吹得晃晃悠悠,缠斗正酣的身影也清晰起来。

    分外漂亮的牡丹纹映入眼帘,正是兰陵金氏的人!

    不必多说,自是围山的时候那食人虎被兰陵金氏的人遇见了,争斗不已。

    周遭遍地躺了不少伤者,均是金家的修士,只余下金凌和四五名修士还在奋力拼斗,也都多少挂了彩,那食人虎更是凶厉异常,身躯也被划了许多伤痕,仍是不占下风。

    听闻食人虎吞食的人算旅人在内不下百位,这还不查它吞掉的山里部分有灵气的走兽,入魔至此倒也不算意外。

    有些实力的修士们也不用吩咐,纷纷跟着江澄加入战场,怯懦点的就在一旁救扶伤者,还有呐喊助威的,总之各有去处。

    廖代雪叹了口气,正惋惜着此凶物还是和自己没有关系了,一抬头,只见正拄着配剑歇气、一脸疲倦的金凌背后的树林遮影里,骤然亮起一双碧绿的兽眼锁在了金凌肩上!

    所有的目光都汇在打斗中心,廖代雪根本来不及反应,她没有佩剑,下意识就冲了过去一把推开金凌:“危险!”

    所幸距离不远,那兽举起偌大的、散发着黑气的爪子狠狠一抓,廖代雪的脊背瞬间血流如注。

    被推开的金凌一脸震惊,睁大双眼呆坐在地上,佩剑也滚开了去。

    那兽仰头发出尖啸长鸣,从黑暗中显现出来,竟是一头比最初那只虎还大许多的凶虎!

    廖代雪的伤口撕痛,来不及起身,自暴自弃地在心里猜测,不会自己命丧于此吧?胡思乱想间,凶虎再度举起的爪子用力挥下,廖代雪心念着“完了完了完了”,却在外地听见硬爪与长剑交汇的刺耳声响。

    “该死。”

    廖代雪强撑住向后看去,是江澄为她阻挡了这致命一击,但那凶兽力大无穷,只能智取,硬碰之下江澄渐露退败之势。

    凶兽狠狠一推,继而又要挥下一击,江澄见状立刻稳住身形,做好应对的准备,但只听他身后一句分外轻柔温暖的——

    “乖。”

    那凶兽竟堪堪止住了动作。

    廖代雪咬住牙关站了起来,目光诚恳地与凶兽对视,重复道:“乖。”

    那凶兽愣了半晌,缓缓把爪子放下了。

    江澄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事,略带诧异地转过来审视她,廖代雪却连笑都扯不出来一个,直直面部朝下要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里。

    意识模糊间,廖代雪感受到一个僵硬的怀抱一把捞住了自己,低低地骂了句:“……真该死!”

    啊啊,没能梳洗一番……是真的被嫌弃了吧。




    再睁眼便是陌生无比的环境。

    廖代雪勉强转了转脖子,有种死而复生的不真实感,长舒一口气,不曾想牵痛了背后的伤口:“嘶——”

    她闭紧双眼,五官都疼得皱在一起,平复了好一会儿。

    有人听见声响走进内室:“姑娘?您醒了吗?”

    帘帐被撩开一角,廖代雪冲前来探视的紫衣少女眨眨眼:“这是哪儿?”

    “这里是云梦莲花坞,宗主嘱咐过,让我好生照顾姑娘。姑娘有没有不舒服?口渴或者饿了吗?”

    廖代雪一时间不知从何答起,下意识摇了摇头,只问:“你叫什么?”

    “浮萱,浮起的浮,草字头的萱。”少女鞠了一礼,“姑娘稍等,我去请医师来。”

    说罢轻手轻脚放下了帘帐,窈窕的身影就远去了。

    ……云梦莲花坞啊。

    也是,那两只食人虎吃了太多人和生灵,沾染了大量魔气,一爪子下去就像是诅咒一般,伤口久久不能愈合,自己纵然是个来历不明的人,怎么说也是替金凌挡了一击,江澄自不会不顾她的生死。

    只是八成那两只凶兽她是要不来了,也没办法完成和父亲的赌约了。

    廖代雪挪动身体,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小心梳洗过了,衣衫换了新的,伤口却好像没有因为沾水而感染。

    很快屋外就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,听动静倒不像是浮萱只请了医师过来。

    要说这儿是莲花坞,江澄前来实属必然,廖代雪倒是意外于金凌没有走,一直在等她的消息。

    浮萱率先进帐把廖代雪扶坐起来,卷好帘帐,医师才上前为她诊脉。

    哪怕是她护了金凌一次之后,江澄依然不带笑意,唇角紧绷着,半分不像是对待自家外甥救命恩人的样子。金凌却不一样,面露关切,眼神里闪着歉疚的光。

    “回两位宗主,回姑娘,伤口处的魔气已散了大半,并没有渗透到经脉里,已无关性命安危,按时服药即可。但若想完全康复,想必还需要将养数月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。”廖代雪道。

    “劳您费心。”江澄也点头致谢,医师垂首退下。

    廖代雪尚在想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,只见金凌弯腰致礼:“多谢姑娘切身相救,金凌莫不敢忘!”

    廖代雪斟酌了一下用词:“金宗主快起身,不必客气,医师也说了不碍事的。”

    金凌沉默片刻,别别扭扭地说:“姑娘你……睡了四天有余。”

    怪不得气氛变得微妙,原来是她这伤最重的时候她都没有意识。

    廖代雪干笑两声,体贴地安慰道:“这都快好了,不必放在心上。快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金凌这才直起身,眷注地问候:“敢问姑娘芳名?”

    被小自己几岁的少年这样问廖代雪有种自己老牛吃嫩草的错觉,她强忍住发笑的冲动答:“廖代雪。将琴代语,飞雪迎春。”

    一直在旁边不讲话的江澄突然发问:“月郡廖家?”

    廖代雪也不隐瞒:“月郡廖章正是家父。”

    闻言金凌一脸恍然,江澄的眉峰一挑,将信将疑:“这些天过去,廖小姐的侍从竟一点也不着急呢。”

    廖代雪被怀疑了也不生气,平日里父母亲就总责怪她爱乱跑,喜欢的擅长的也不是他们所希望的琴棋书画,这次一个人跑出来,没带佩剑还去那种深山老林找食人虎,寻常人听了肯定是不信的。

    廖代雪勾着嘴角,想起山上还有无辜的生物:“那只白虎呢?”

    转移话题简直不要太明显,江澄眸子凝滞着晦暗不明的光,顾及她“金凌救命恩人”的身份,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质问。

    “隐没在山林了。姑娘还是先好生歇息。”江澄嗓音都是压抑着的,他又叮嘱浮萱,“照顾好廖姑娘。”

    待江澄和金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屋里,廖代雪背对着浮萱翻了一个白眼。

    听说金凌性情娇纵,特别依赖于舅舅江澄,她倒是瞧着金凌在独立了。

    唯有江澄……真是和传闻里那个阴暗冷漠的人一模一样啊。




    廖代雪躺了些日子,金凌少在莲花坞长住,这次因夜猎的事多停留了两日,便常常来看她,正当她好奇金麟台的事务是不是真的这么不繁忙的时候,金凌带着“明天就回金麟台”的消息又来探望她了。

    金凌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,脾气不怎么好,更称不上随和,但每每来看她好歹会收敛一些,可这回却是唇角都撇下去了,一脸遮掩不住的阴郁不爽。

    廖代雪不知是谁惹他不高兴,又不好当面多问,两人相对不语地喝了两盅茶,金凌竟半分没有放松,反而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廖代雪家里有弟妹,爱操心的长姐风范作祟,见他如此实在忍不住了:“今日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金凌似是想说什么,短暂踌躇后又闭了嘴。

    “宗主是在苦恼婚事呢。”旁边的修士为她解答。

    “多事。”被提及烦心事,金凌凶得厉害,斥了一句。

    可这看似调侃实则暗替自家小宗主不平的话令廖代雪豁然开朗。

    金凌初坐家主之位时是江澄为他压着反对的声音,后来金凌慢慢熟悉事务,处事稳重,也勤于修炼,位子自然稳了。

    但有野心的人怎么能就这样善罢甘休,为了权力利益,越来越多的目光渐渐聚集在他身边的位置上。

    金凌一贯的金家人风采,俊秀好看,哪怕沾着些似他父亲年少时的心高气傲,却不敌他舅舅“恶名远扬”——他拉不下脸对凑上来的女孩子说“滚”。

    年少养眼又比江澄好脾气,外人眼中估摸金凌是不排斥联姻来巩固地位的选择的,他便要遭受大小世家适龄女子的引荐围攻。

    这不是秘密,廖代雪略有耳闻,可看金凌的样子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“不排斥”。

    “总要迈出一步的,不是这条路就是另一边。”廖代雪装作不经意间感慨着,“人要是脸皮薄,很多事就别想顺遂。”

    金凌抬眸看她一眼,也不知听没听进去。

    答案没多久送到了廖代雪院子里,金凌隔了大半个月再来已喜形于色,浮萱备的糕点也吃了好几块,想必是都解决了。

    廖代雪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少年老成的小弟来,年纪轻轻总装作严肃,不近人情,逗起来一点也不好玩,由衷惋惜。

    “姑娘在想什么?”金凌嚼完一块豆糕,拍掉指腹的渣子问。

    廖代雪点着茶杯盖愁眉苦脸:“想我弟弟。他和你差不多年岁,却没你神采飞扬。”

    金凌回想了下:“廖公子的剑法十分出众。”

    ……你根本不懂做姐姐的小心思啊。

    廖代雪喟叹,专心喝茶。

    金麟台成堆的事要处理,金凌不用躲清净了便少来,可每次来都会待上小半天。

    直到某日金凌扭扭捏捏地叫了声“廖姐姐”。

    廖代雪一拍脑门,敢情是金光瑶故去后金凌身边没有她这样和颜悦色的开导者,她同情金凌的身世又做惯了长姐,自动自觉把他当成小辈来对待,偶尔多嘴给些建议,金凌竟也依赖起她来。

    廖代雪自己也吃了一惊:“……你倒是真不怕我存了坏心蓄意接近。”

    金凌别过头不答,廖代雪只能摇头笑笑。




    等她伤好了些,打发不掉太多时间,浑身没劲,骨架都要散了,便抽空出去散步。

    最初就在院子里转转,但院子就那么大,看着看着就腻了。云梦春天里花开时日很短,廖代雪禁不住心痒,还是带着浮萱出了院子。

    浮萱对莲花坞很熟悉,一道走走停停,廖代雪被漫野的花迷得神魂颠倒。

    她正醉于美景,迎头就碰上江澄从外面回来,两个人隔着一枝正好的玉兰怔忡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“廖姑娘的伤看来是好了许多。”江澄知道金凌来得勤,应是对她存满戒心。虽说看似是关切的话,廖代雪却生生听出些讽刺的意味。

    她就今天出来走走,也没有乱逛,怎么感觉被江澄这样一说倒像是居心叵测打探消息一样。

    廖代雪本想为自己开脱,话到嘴边一转,猛然记起自己一觉醒来就到了莲花坞的缘由:“我确实好多了,近日闲暇一直在想那两只食人虎的事,不知江宗主是否方便让我看看它们?”

    按常理就算她问,江澄定然也是会拒绝的,谁知江澄一瞬便道: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,廖代雪着实不解,但她面上不露,嘴上和江澄约定着时间地点,心里犯起了嘀咕。

    江澄这是要探她的虚实?

    水来土掩兵来将挡,廖代雪偷偷念叨了两句就把疑惑抛到脑后了。

    半条命都豁出去了,好歹得试着和江宗主打个商量,她到底还是想把两只食人虎搞到手里一只。

    第二日辰时,江澄如约准时派人来接她。

    她所住之处是为她养伤特意挑的,较为安静,远离吵嚷,所以到校场的时间也要久一些。

    待廖代雪到了,贴满符纸的两个硕大笼子已然被放好,那两只食人虎被分开关押,懒懒地趴着,都没什么精神。

    廖代雪被带到江澄面前,两个人点点头便算是问候了,她施施然站到江澄身侧。江澄示意了一下,有几名修士跑下去把符纸统统撕了下来。

    那两只食人虎眼里的凶光随之重新亮起,震天的咆哮刹那间几乎刺穿耳膜。

    江澄封住它们是有理由的,这两只凶兽的叫吼实在是太吵了,扰民不说,保不齐会唤来什么更奇怪的魔物。

    廖代雪向江澄鞠了一礼,缓步下了台阶,径直朝那两个笼子而去。

    毕竟廖代雪是在它们爪下受过伤,她这大胆的行为可把周围的修士们吓坏了,趴在院墙上凑热闹的民众也纷纷惊呼。

    “廖姑娘!”那日背着箭篓的修士周旭紧张兮兮的,江澄睨了他一眼,周旭拿捏不准江澄的意思,就不敢出言了。

    那两只凶兽好不容易得到解放,自顾自扯着脖子叫唤,根本没时间搭理廖代雪,廖代雪被震得脑仁疼,狠狠拍了拍铁笼子,成功引起了一只的注意。

    然后围观的人就看见廖代雪极其不要命地把手伸进了笼子里,周遭响起一片抽气声。

    “廖姑娘——!!!”

    周旭顾不得江澄的脸色,吓得魂儿都飞了,谁知那凶兽瞅了一会儿廖代雪,可怜巴巴地哼唧两声,把脸就送到了廖代雪手心底下,眯起眼睛蹭了蹭。

    它一停下,抓伤廖代雪的那一只更大的食人虎也好奇地望了过来,廖代雪冲它笑笑,它似乎认出了廖代雪,眼波一转,四爪弯曲趴下身去,喉咙里传来两声“咕噜咕噜”的喘息,啪嗒啪嗒掉下两滴眼泪来。

    廖代雪只好走过去,抬手摸了摸它的爪子以示安慰。

    “廖姑娘和那山里的走兽都很熟呢。”江澄不知何时到了她附近,阴阳怪气。

    廖代雪把手收回来,十分从容:“我是和所有走兽都很熟。”

    江澄眉头一挑,仔仔细细品味起她这句话。

    廖代雪也不卖关子:“没有完全魔化的走兽只要和我对视,它们就能听懂我的心声。这两只食人虎是饥饿难耐误食了道人沾染了魔气,魔气不拔会侵进心智,每过几天就会忘记我了。”

    周旭有了兴趣:“听懂心声是说可以控制吗?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廖代雪捏着下巴思忖,“我向来是安抚它们的,控制我没试过。”

    周旭又问:“那廖姑娘为什么会对这两只如此执着?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有个赌约,需要它们。”廖代雪转向江澄,“不知江宗主能否应我一事?”

    话已至此,总不可能是要直接杀掉两只食人虎,江澄猜到廖代雪所求不是放生就是要带走它们,再不然就是帮凶虎拔魔,反正一定会是很麻烦的一件事,想着想着他就不由得面色难看。

    廖代雪见他迟迟不做声,只好自己接下去:“我想借其中一只七日,七日之后一定原样奉还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。”

    廖代雪倒没希望他直接答应,讨价还价的话早就组织好了:“江家的人跟着我监视也没问题。我只想去一趟月郡郊外。”

    江澄当然不能同意,月郡廖氏是依附于姑苏蓝氏的家族,近些年呈崛起之势,管辖范围和眉山虞氏不相上下,这两只食人虎在一个深山都能两月吞食百人有余,把这东西送到月郡郊外,出了事那还了得?他可不敢赌这个陌生女子究竟是什么来意和底细。

    江澄果断拒绝:“那也不行。”

    这可麻烦了,廖代雪算了算,从月郡到莲花坞往返再快也要几日,如果她不回去而是父亲来,父亲旅途劳顿事务堆积不说,也显得她实在任性了些。

    廖代雪心情颓靡,难不成她连一个证明自己继而换取自由的机会都没有吗?注定以柔弱的世家小姐身份在月郡过一辈子?

    “那且算了吧。江宗主权当代雪没提过此事。”廖代雪理解江澄的考量,不好为难,琢磨起有没有什么其他可选的路径。

    她是懂得进退,可放弃得太快却激起了江澄的疑心,他揣度着廖代雪的能力,不能就此放心。

    “待姑娘伤势恢复,我会亲自送你去月郡郊外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反转到来就像龙卷风,廖代雪迅速反应过来,不曾多想,眉眼带笑,“那就劳烦江宗主了。”




    廖代雪在莲花坞又住了十余天,伤口里魔气消散个干净,还需再养养皮肉伤,于是金凌在金麟台设宴想感谢她。

    也不是没见过这么大阵仗,只是廖代雪没想让金凌多把此事放在心上,乍然被通知马上要去金陵台做一宴的主角之一还颇为惴惴不安。

    开宴三天前金凌特地派人来量了她的尺寸,成衣送到她手里时简直看直了浮萱的眼。

    仍是她素爱的白衣,裙袂上用金银交织的丝线秀制出的莲花纹,袖口也有别致的绘样,腰间的软带是白线编成的,在偏左的位置系好垂至膝盖,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线,软带尾端还缀着金丝穗,一同送来的配饰也很精致。

    浮萱为廖代雪戴好耳环,情不自禁感慨道:“小姐今天有点好看。”

    浮萱是喜欢故作正经的别扭人,能让她夸上一句卓殊不易。

    廖代雪今天的装扮简洁却出挑,清丽动人,尤其她虽是个温婉女子,样貌不俗,眼睛偏又生得媚气,垂眸一笑便悄然流转出万种柔情,无意间就能吸引人的目光。

    廖代雪哪里知道旁人眼里的自己这样多情,只赞叹着金凌的眼光真的不错,以后撩妹有望。

    莲花坞离金麟台不远,但廖代雪是半个病号,这群人就没法御剑前去,江澄虽不讲明,可看她的眼神写满嫌弃。

    云梦江氏去金麟台做客驾了辆马车,这还是多少年来头一回。

    浮萱陪廖代雪坐在马车里,被护在十几人的中央,前方因为江澄在所以都很安静,后方却传来嘀嘀咕咕的交谈声。

    “……宗主待这位廖姑娘还真是不一样,浮萱可一直在负责宗主自己的起居啊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不是呢,你听见没?浮萱都不叫‘姑娘’了,叫的是‘小姐’。”

    ……那是因为金凌现在私底下叫她一口一个“姐姐”,觉得浮萱叫“姑娘”太生疏了……

    廖代雪的白眼才翻到一半,后面又有人接话了:“不过廖姑娘的是长得好看。我看这回有戏?”

    “咳咳!”

    前方突兀地响起特别大声的咳嗽,一听就是周旭,廖代雪差点笑出声来,她已经能想象到江澄黑成煤的脸色了。

    外面的修士都禁了声,廖代雪又无聊起来,但经他们这么一闹,她的心情愈加轻松。

    快入夜的时候他们到达了金麟台,宴席在第二天傍晚,摆在金麟台斗妍厅,金凌已不是那个刚上金麟台时万事不熟的少年,一切安排妥当。

    宴会没有邀请其他人,毕竟只是个类似感谢会的场合,只有那日参加夜猎的几个家族来了人,纷纷向江澄和她见礼。

    廖代雪嘲讽自己真是狐假虎威,从前月郡廖氏出的女修少,更不要提拔尖出名的,从没被这样客气对待过。

    廖代雪今天身份特殊,位子紧挨江澄,两个人的檀木桌相隔不远,她甚至能闻到江澄桌上的酒香。

    奈何廖代雪伤势未愈,医师只让备温水,连茶都没的喝。

    她一直静养,受伤之后还是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这么长时间,聚请本就图个热闹,宴席过了大半廖代雪感到疲累,许是江澄桌上的酒香太浓,她头脑发晕,想去透透气。

    春季里午间闷热早晚清冷,廖代雪和浮萱都不熟悉路不敢乱走,见到个长廊就进去待着醒神。

    廖代雪扶着漆红的柱子调整呼吸,太阳穴发紧,只好指节抵在额前闭目养神。

    半柱香不到,有披风覆到她肩上,廖代雪向后看去,江澄板着脸,微弱的灯光映得他眸子雪亮,浮萱帮她系好披风,同周旭退到了长廊口外。

    “不舒服?”不知是夜太凉还是江澄喝了酒的缘故,他的嗓音并不像之前那样冷淡。

    廖代雪知道自己出来得久了,不想让他担心:“多谢江宗主,不碍事的。我透个气,这就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廖代雪勉强打起精神,迈出步子却腿脚发软,江澄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,另一手的指背贴上她的额头:“你在发热。”

    “啊,是吗……”廖代雪迟钝地试了试自己的温度。

    江澄的眉又皱成了一个“川”字,他传浮萱上前扶她去别院休息,对周旭道:“去和金宗主通报一声。”说罢抬脚引浮萱往别院走。

    原本宴后他们要留宿在金麟台一夜第二天再回程,今晚是不太误事,可金凌愧疚极了,总觉得是自己挑了个廖代雪伤没好利索的时候把她折腾病了的。

    廖代雪脑子还算清楚,医师给她诊完脉她还安慰了金凌好几句。

    喝了药廖代雪早早睡下,她生病的时候身上酸疼,所以觉浅,夜里被几句说话声给扰醒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小姐睡得安稳,请让宗主放心。”

    宗主?金凌派人来问了?

    好歹也是十八九岁的人了,当了三年宗主,每天要处理的事那么多,该知道她发个烧哪有那么重要。

    “你进去吧。”

    周旭的嗓音廖代雪不会听错,她一个激灵睡意全无,是江澄的人!?

    要是金凌自己还能去劝劝,江澄她可是一想就发慌。

    话又说回来,她受伤时尚且不见江澄问得频繁,她生个病江澄干嘛如此上心?

    浮萱已经应了“是”往内室走了,廖代雪根本睡不着,干脆对浮萱道:“浮萱,是周旭吗?”

    “小姐醒了?”浮萱为她倒了杯水,“医师说您伤还没好又起了高热,现在身子弱,宗主想是放心不下。”

    “叫他别来了,不然我实在是……过意不去。”

    廖代雪并没说谎,也不是客套,那两只食人虎单靠去夜猎的修士们完全可以拿下,她虽帮金凌挡了这一下,但在江澄答允她亲自陪她跑一趟月郡后已然扯平,这次生病就属于给人家添麻烦了。

    不是江澄为什么这么关心她啊到底?!

    浮萱出去传话,随着脚步声渐远廖代雪才停止抓狂,她冷静了一会儿,用被蒙住头,脑海里蓦地蹦出一句——

    “宗主待这位廖姑娘还真是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廖代雪头皮一麻,痛不欲生地捂住自己的脸。她居然能想到这个……别是中邪了吧。

    为了不耽误江家众人的归程,第二天廖代雪特意起了个大早,夜里的插曲让她后半夜睡得不安稳,所以眼皮睁不太开,上了马车立刻就靠着浮萱的肩膀补觉。

    可她都还没培养好情绪,后面咬耳朵的声音就响起来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宗主神色看着不太好啊,听说一晚没睡?”

    “廖姑娘发热了,周旭隔半个时辰就去问一次呢。”

    行了,这下彻底不用睡了。

    廖代雪内心复杂地坐直,表情僵硬。

    昨天听别人讲八卦,哪怕是作为女主角她也就是当个乐子,可一晚上过去了,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变了味,这些话进了耳朵像是会发热,一直烧到她脖根去。

    “小姐,你脸很红。”浮萱注意到了她的变化,没有压低声音。

    车夫敲了敲门框的板子:“姑娘不舒服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没有!”

    周旭没忍住笑了两声,很快止住了,估计是被江澄给瞪了。

    廖代雪扶住了额,开始怀疑这群人是不是故意戏弄她。

    晃悠了一路,廖代雪的不适感又上来了,到莲花坞的时候整个人都蔫儿了,眼尾都染上了恹色。

    回了院子里,廖代雪才放松下来,只觉得空气都清新无比:“终于回来了!”

    “小姐已经把这里当家了呢。”

    浮萱的一句话简直当头一棒,廖代雪展开的手臂顿举在空中:“……啊?”

    廖代雪怔了一会儿,徐徐放下手臂,沉默着进了屋子。

    浮萱在屋外嘱咐着准备吃食,廖代雪趴在桌子上发了会儿呆,竟然就这么睡着了。

    等浮萱把廖代雪摇醒,摸了摸她的额头,宣布道:“小姐,你又烧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廖代雪茫然间做出与前次同样的反应:“啊,是吗……”

    这次反复实在是她自己作死,不关门睡在厅里,岂不是等着发烧么。

    这下饭也不用吃了,江澄得知她病情反复,烧得比前夜还厉害,拧紧的眉间恨不得进化出一个漩涡来。

    送走医师,廖代雪临睡前还记得坚持让江澄回去。

    “闭嘴。”

    江澄就差把“烦躁”两个字写在脸上了。

    廖代雪实在难受,也不同他争辩,翻身睡去,第二天一早烧便退了。

    她醒来最先做的就是问浮萱夜里的事,得知江澄在她睡去之后就离开了才放了心。

    “小姐在失落?”

    没头没脑这是问什么呢,廖代雪否认:“没有啊。”

    浮萱为她端来梳洗的温水,淡淡地道:“可是小姐的情绪总是很容易被读懂呢。”

    廖代雪只当她是闲话听多了捉弄自己:“别乱讲。”

    浮萱仍是语气平平地“哦”了一声。




♡5月19发过的第一版完整版,后来不太满意,删掉改了。

♡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的同人,干脆变成连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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